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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報駐巴黎記者　劉芳

    讓流失海外的文物回到祖國懷抱，這是許多中國人的夢想。專家為文物回歸確定了三種途徑：回贈、回購、討還，其中討還難度最大。針對國寶級文物，我們的討還要求義正辭嚴，外面的世界作何感想？落實到具體行動上，應該建立怎樣的機制？怎樣與相關國際機構打交道？本報記者為此專訪了國際博物館理事會“文物回歸”事務專家讓·伊夫·馬蘭先生。

    國際博物館理事會（ICOM）成立於1946年，是博物館和博物館專業人士組成的非政府組織，總部設在巴黎，現有140多個國家或地區的2萬多個成員，下設29個跨國委員會和116個國家或地區分會。理事會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有正式關係，負責執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下屬的諸多博物館行動計劃，也經常接受聯合國經社理事會的諮詢。讓·伊夫·馬蘭先生曾長期擔任國際博物館理事會法國分會主席，現在是理事會下屬的“博物館職業道德協會”成員。他積極捍衛聯合國《關於被盜或非法出口文物公約》，長期與國際文物非法交易打交道。

    以國際公約作為依據

    《參考消息》：最近，中國一家民間基金會啟動了一項工作，計劃大規模討還流失在海外的中國文物。您對此怎麼看？

    實際上，討還文物不論是民間對民間、民間對機構、民間對政府，還是政府對政府，都有法律依據可循。三個國際公約最為重要：《武裝衝突情況下保護文化財產公約》，也稱1954年《海牙公約》及其議定書；《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我們簡稱它為197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物公約；《國際統一私法協會關於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也稱1995年國際統一私法公約。對於因戰爭被掠奪及非法出口的文物，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所制定的公約及一些文件中，都明確表達了“在起源地保護文化財產，即原址保護”的原則，認為“文物只有在原先創造它的文化環境中才具有全部價值”。

    我認為，淡化討還文物的民族情緒，以國際公約為依據，發起外交領域、法律領域和文物領域的聯合行動，這樣操作會更為專業，也更容易成功。

    專業操作並打擊走私

    《參考消息》：您說的專業化操作是什麼意思？

    馬蘭：首先是，不可能每件東西都討還。要求所有的中國文物都在中國，所有的法國文物都在法國，這是不可能的，也是沒有意義的。所以中國民間機構要儘快拿出討還清單。

    要重點索回那些真正惟一的、國寶級的文物，要證明那些文物的確是中國文化與歷史的延續性和完整性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假設有10萬件中國瓷器文物流失在外，那就應該先在其中確定重點目標。中國人應該儘快完成這個工作量很大的任務。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及歐洲許多國家，不少文物和法律領域的專家都支持中國及其他發展中國家的討還行動，願意合作。

    我還想到另一個問題，中國必須建立更嚴格的打擊文物走私和文物保護的法律和制度。國際慣例是，如果一個國家一方面聽任自己的文物非法出境，另一方面又要求索還非法出境的文物，這個國家這方面的聲音在國際上就被認為是“不可信”的。這個邏輯我是贊同的。埃及近年來在這方面的行動就很突出，遊客私帶文物出境會被送去坐牢。

    討還文物的成功先例

    《參考消息》：發展中國家、殖民地國家的討還行動有沒有成功先例？

    馬蘭：當然有。我上周在羅馬，就是參與意大利政府歸還衣索比亞阿克蘇姆方尖碑的行動。阿克蘇姆方尖碑有1700年曆史，衣索比亞人當它是本國文明的象徵，是不可剝奪的聖物。二戰後意大利就承諾歸還衣索比亞文物，但方尖碑一直拖到現在才歸還。

    十幾年前，法國總統密特朗曾親自將兩件韓國文物歸還給韓國，因為那是韓國歷史檔案的原件，韓國人認為這部分文物的缺失使得本國歷史和文化的記錄不再完整。

    我想特別指出的是，討還文物難度很大，這並不僅限於發展中國家對發達國家，或者前殖民地國家對前宗主國。希臘向大英博物館討還帕特農神廟雕刻，討了近200年，直到現在也沒有結果。

    《參考消息》：國際博物館理事會的資料表明，猶太人在討還其財產和文物方面相當成功。

    馬蘭：猶太人的例子太特殊了，他們經歷的苦難使得他們提出的要求讓人不忍拒絕、不敢拒絕。而且猶太民族有著與眾不同的團結和實力。我認為，討還文物這件事不可拿猶太人的成功作參照。

    定點定向　討還有希望

    《參考消息》：2002年12月，世界上藏品最多、最著名的十幾家博物館發表了一個《關於全人類博物館的重要性與價值的聲明》。聲明說它們不是專為某國人民服務的博物館，而是為全人類服務的博物館。您對此怎麼看？

    馬蘭：這個聲明極端虛偽，不堪一擊。哪件文物不是人類的文化和歷史遺產？哪個博物館沒有全人類的重要性和價值？盧浮宮也在這個聲明上簽了字，我還在《世界報》發表文章批評它。我記得當時肯尼亞有家博物館的館長也寫了文章，他說的是，為什麼自稱具有全人類重要性和價值的博物館不是在北美就是在歐洲？這些博物館是不是擔心，如果不號稱全人類，就會被討走全部的展品？

    《參考消息》：可這些博物館發表這個聲明，是不是說它們不打算歸還別國文物？您覺得向它們討還文物還有希望嗎？

    馬蘭：要別人把已經到手又確實很珍愛的東西還回來，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我想，各個民族都熱愛自己的歷史和文化，都珍惜自己的歷史和文化的見證。在文物領域工作，也應該接受這個基本常識。

    我想，中國政府與民間機構如果能夠以國際公約為依據，以合作和對話的態度，製訂明確的清單，採取定點定向的行動，國寶討還是有希望的。